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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近40年论证,考古专家推断 桓仁下古城子遗址就是辽代正州城 2020年07月08日 

本报记者 郭 平

核心提示

古代的地名,由于年代久远,史料记载语焉不详,久而久之,很容易蜕变成一个与现实毫无关系的记忆或者符号。辽代正州城就属于这种情况。在本溪市桓仁满族自治县西南约15公里处有个下古城子村,考古人员发现此处有古城遗址,初步探查这里早在青铜时代便有人类活动。经过近40年的考古论证,推断出这里便是史料中记载的辽代正州城,从而进一步确证了古沸流国的王城位置。

考古证实,村民的传言是真的

本溪市博物馆特聘专家、研究员梁志龙说:“下古城子遗址就在桓仁满族自治县六道河子乡下古城子村下面,村庄仍在使用,这里是一处盛产稻米的富庶之地。”这便意味着,在这里进行较大规模的系统性考古发掘十分困难。

这一古代遗址位于桓仁县城东南15公里处,东临浑江。

下古城子遗址引起考古人员注意的年代较早。上世纪70年代,村民在挖掘菜窖或建蔬菜大棚时曾经发现夯筑墙体,夯层迹象明显,每层土质不同,有黄土和沙土。村民相传,这里自古以来就是一座古城。

随后的考古调查勾勒出古城遗址的大体轮廓:城址平面近方形,城墙夯土筑造,现已倾颓。城墙西北角保存稍好,存高有2米多。根据墙基遗址测量,城址南墙长212米、西墙长234米、北墙长237米。

当地村民介绍,90多年前,浑江水暴涨,冲走了东墙,因此城址仅存三面墙基,根据南北二墙东端的距离,推测东墙长约226米。城址高出浑江水面约5米,高出周围地面1米左右。站在遗址内,向西南方向抬头便可以看到位于浑江上游的五女山。

城址的西墙外有宽约10米的水壕,看起来像是人工开掘而成,推测应该是护城壕的遗迹,如今这里已经被辟作养鱼池。壕内的流水引自城西北2公里处的台西沟,这条山涧与浑江结合,在北、西、东三面围住了城址。

梁志龙实地考察时专门对城门位置进行过认真调查和研究,城址的东墙被洪水冲走,已经无迹可循。南墙因为破损严重,也找不到明显的城门遗迹。

不过,村子中现今有一条贯穿南北的街道,推测应该是在城中原有街路基础上发展出来的。综合其他遗迹推测,村民传说的下古城子城址设有东、南两座城门的说法比较可信。

为进一步探查古城遗址的历史,从1982年开始,辽宁省博物馆、本溪市博物馆先后两次在遗址内进行探沟调查。调查结果显示,遗址的文化层大约有1.5米厚,大体可分为三层。

上层为辽金文化层,遗物非常丰富,辽代的陶罐、陶瓮、白瓷残片简直随地可拾。中层为汉至隋唐文化层,出土了石凿、砺石、大口罐、铁环首刀、铁镞等器物。下层为青铜时代文化层,遗物包括打制亚腰石锄、铖形石锄、石锛、石斧、石矛、石镞等。

下古城子村所处的浑江西岸一带雨水丰沛、土地肥沃,从古至今都是人们生活、居住的理想场所,正因为如此,一代代人才在这里留下一部至今尚未完全破解的无字史书。梁志龙说:“下古城子遗址是目前本溪境内规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唐代以前辽东割据部族城址,辽代继续沿用了这座古城。”

2013年,经国务院批准,下古城子城址被列入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名录。

正州城的具体位置,史料记载混乱

对于汉末、魏晋及隋唐时期辽东地区的文物古迹和文化发展脉络,梁志龙不仅有着丰富的考古实践经验,也进行过深入的研究与思考。在五女山山城遗址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过程中,因为做出了突出贡献,他受到省政府的表彰。

梁志龙说:“文化遗址和出土文物如果没有确切文字,表面看与历史文献记载好像没有直接联系,但是如果找准切入点,往往能够取得意外的收获。”

下古城子遗址出土文物告诉人们,自青铜时代起,我们的祖先就在这里生活居住,但是如果将其还原到历史文献的记载当中去,就需要付出艰苦的研究考证功夫。

历史文献中关于古辽东的记述并不算多。《辽史》中有:“正州,本沸流王故地,国为公孙康所并,渤海置沸流郡,有沸流水,户五百,隶渌州,在西北三百八十里,统县一,东那县,本汉东耐县地,在州西七十里。”

《辽史》因为编撰匆忙,漏洞较多,给后世史家制造了不少的麻烦,然而也正因为如此,又诱发人们不断研究补正其记述的疏漏。《辽史》关于正州的记述,同样也引发人们对于辽代正州具体位置的思考。

此前,清代学者杨同桂在《盛京疆域考》中,首次提出辽代正州位于吉林省的通化境内,书中写道:“正州,今通化县北境。”《奉天通志》附和了这个观点,还认为:“因《辽史》所记方隅里到而推论之也”,就是说,根据《辽史》的记述推测出来的。此后,很多历史地图类书籍都采用了这个观点。

对于辽代正州城的具体位置,日本研究人员曾提出过完全不同的两个观点。

其一,辽代的正州在英额边门以东一带。这是由松井等日本研究人员提出的,他们将沸流水认定为辉发河上源之一的柳河,由此确定这一位置。英额边门是清朝在柳条边上设立的一座边门,位于我省清原县东北,旧址现在仍称英额门。

其二是认为在现在通化或桓仁境内。研究人员名叫和田清,他认为沸流水就是浑江,因此正州应当在浑江流域。不过,这个说法略显宽泛。

后来,又有研究人员提出辽代正州为新宾满族自治县的转水湖山城,其观点认为沸流水就是现在的富尔江,“沸流王故地”应当在富尔江上游,那么新宾县的转水湖山城应当是辽代的正州城。

此前,因为考古调查的资料有限,一些著名的史学家如金毓黻等采取了谨慎处理的态度,其所编撰的典籍中只是原文抄录了《辽史》记载,并没有做深入的考证。

梁志龙在考古调查的基础上,所选取的考证切入点,便是城址旁边的滔滔浑江。因为正州城是沸流国王城,所以,正州城址的确认,进一步确证了沸流国的王城位置。

多方考证,沸流水就是浑江

同现代人讲述地理故事一样,《辽史》记载正州城,讲述的是前代这里发生过的重大事件,即“沸流王故地”。而对于这个在辽东地区汉初兴起,延续到隋唐时期的辽东割据部族的情况,一直是梁志龙研究、关注的重点。

根据《三国史记》记载,“沸流”既是一个古国的名称,也是一个河流的名称:“(五女山城城主)到卒本川,观其土壤肥美,山河险固,遂欲都焉,而未遑作宫室,结庐于沸流水上居之。”“见沸流水中有菜叶逐流而下,知有人在上流者,因以猎往寻,至沸流国。其国王松让出见曰:‘寡人僻在海隅,未尝得见君子,今日邂逅,不亦幸乎!然不识君子自何而来?’答曰:‘我是天帝子,来都于某所。’松让曰:‘我累世为王,地小不容两主,君立都日浅,为我附庸可乎?’王忿其言,因与之斗辩,亦相校以射艺,松不能抗。”第二年,“松让以国来降,以其地为多勿都。”

仅仅分析这段史料,沸流王似乎是松让。更有研究人员根据文中松让来自上流的提法,认为这个沸流国在浑江的上游某处。于是,他们根据浑江流域的支流分布情况,推测沸流水为浑江的上游富尔江。

不过,梁志龙指出,《辽史》中关于沸流国还有一行文字,这便是“国为公孙康所并”。那么,仅从文字意义研究,松让既然已经以国来降,那么《辽史》所记的这位被公孙康兼并的部族显然不是松让,而是指当时的辽东割据部族。

对于这一时期辽东割据部族的历史,史学界已经取得较为一致的意见,那就是它的早期都城建在了五女山,即现今的本溪市五女山山城,考古调查也发现了大量文物材料可以进一步佐证。

实地调查五女山山城,它就位于浑江岸边,并不在其支流富尔江上。

文献研究和实地调查逐渐统一了指向,沸流水是包括所有支流的浑江的古称。而这一地理坐标的建立大大缩小了正州古城的探寻范围。至此,考古调查发现的文化层堆积和出土文物,与历史文献研究所提供的各种线索在下古城子城址汇集到一起,这里便是辽代的正州城。

(本文图片由本溪市博物馆提供)

记者手记

SHOUJI

订正《辽史》错误

郭 平

采访中,梁志龙说:“幸运的是,《辽史》寥寥数十字,不仅讲了辽代正州的历史,还给出了一定的地理参照。”同时,他又说:“《辽史》有误。”

《辽史》中关于正州城的记载有“隶渌州,在西北三百八十里。”一句。关于渌州,《旧唐书》《新唐书》中都有记载。《新唐书》引入了唐代著名地理学家贾耽在《道里记》中的记述:“自鸭绿江口舟行百余里,乃小舫溯流,东北三十里至泊汋口,得渤海之境,又溯流五百里……又东北溯行二百里,至神州。”《辽史》中记有:“渌州,鸭绿军节度使……渤海号西京鸭绿府,城高三丈,广轮二十里,都督神、桓、丰、正四州事。”这里的渤海是指女真族、满族的先祖们建立的地方政权。

对于这个渌州的治所即神州的位置,史学家已经取得一致意见,即位于现今的吉林省临江县。

以临江县为中心,以三百八十里为半径画弧,恰好画过浑江岸边的下古城子城址。

不过,方位不是在临江县的西北,而是西南。再考察《辽史》中的其他记述就会发现,如果往临江县西北去探查,则已经深入到了长白山区,那里不仅不是汉代以降直到隋唐的辽东割据部族兴起之地,也根本没有什么“沸流水”可寻。

所以,梁志龙指出,《辽史》中的“西北”一语,实际是西南之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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