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商 越

考古人员的工作船。

考古人员清洗文物。

被烧焦的天幕架残杆。

水下发现“经”“远”铭牌。

写有“经远”字样的木牌。

铜制标牌构件。

“辽宁庄河海域甲午沉舰遗址（经远舰）水下考古调查”成功入选 2018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这是我国考古人员综合运用多种高科技手段开展水下考古的成功案例。

目前，出水的经远舰文物已运到青岛进行保护与科研。根据舰船的沉没状态，有考古工作者提出，经远舰中弹起火后，在庄河老人石海域冲滩时，因操作不当沉没。

“大丈夫得死战场幸事而”

1894年9月17日，中日甲午海战爆发，战场就在丹东大鹿岛至大连黑岛南海域。

当天上午，海军提督丁汝昌率北洋水师18艘舰船（军舰10艘，附属舰8艘）运送增援朝鲜的陆军抵达大东沟（今东港市）后，准备向旅顺口基地返航。不料日军截获中方电报、摸清了舰队情况，集结12艘舰船在大东沟附近设伏。最初，清军发现一支悬挂着美国国旗的舰队疾驶而来，行到近前，突然变换成日本国旗，并以“一”字横队扑来，北洋水师仓促迎战。

12时50分，中日黄海大海战正式打响。

北洋海军列双翼雁行阵迎战。激战中，“致远舰”弹尽负伤，仍然冒着浓烟烈火冲向日本主力舰“吉野号”，不幸被鱼雷击中沉没。“经远舰”在整个海战中战至最后，多处受重创，管带林永升督率全舰官兵勇猛抗敌，最终全舰200余名官兵壮烈殉国，仅16人游至陆地生还。

黄海海战历时5个多小时，其规模之大、时间之长，为近代世界海战史上所罕见。日本舰队中有6舰受重创，伤亡300余人，其中，“赤城号”舰长坂元八太郎被炸死；北洋舰队损失5舰，死伤官兵700余人。

如今在山东省威海市的甲午战争博物院里，还展出有二副陈京莹留下的绝笔家书。在“经远舰”管带林永升、帮带大副陈荣先后中弹牺牲后，陈京莹接替指挥，不幸中炮身亡，年仅31岁。

陈京莹（1863年—1894年），福建闽县人。1881年考入天津水师学堂第一届驾驶班，三年后学成毕业，被派上“威远舰”实习。期满后，留在北洋任职，授把总。1887年春，清政府在英、德两国订购的“致远”“靖远”“经远”“来远”4艘巡洋舰竣工，直隶总督、北洋大臣李鸿章派遣400余名海军官兵赴英、德两国接收4舰。陈京莹随同林永升赴德国接带“经远舰”，帮同驾驶。4舰于1887年12月1日安全抵达厦门。此次赴欧接舰，历时近一年，航程远涉数万海里，陈京莹不仅开阔了视野，也积累了海上驾驶经验，成为北洋海军不可多得的技术人才，回国后任“经远舰”驾驶二副。

在出征前，陈京莹留下一封给父亲的家书：“兹际国家有事，理应尽忠，此固人臣之本分也，况大丈夫得死战场幸事而。父亲大人年将古希（稀），若遭此事，格外悲伤，儿固知之详矣。但尽忠不能尽孝，忠虽以移孝作忠为辞，而儿不孝之罪，总难逃于天壤矣！”其殷殷报国之情，让人不禁动容。

确认 三大“秘密武器”捞出“经远”铭牌

“经远舰”沉船遗址发现于大连庄河黑岛老人石海域。2014年夏，水下考古队依据资料线索与磁力仪物探数据，在该处发现一艘铁质沉船残骸，当时推测残骸很可能是中日甲午海战时沉没的“经远舰”。经国家文物局批准， 2018年7月至9月，国家文物局水下文化遗产保护中心、辽宁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大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联合组队，开展庄河铁质沉船遗址专项调查。

该遗址海域水深约10米，能见度很差，可视距离不足半米，水下探查尤其是摄影工作开展起来极为不便。辽宁省文物考古研究院水下考古部副主任、“经远舰”水下调查项目副领队冯雷告诉记者，为解决水下能见度不足、难以宏观展现大范围遗址等问题，此次考古调查加大了物探技术的投入，综合运用了多波束声呐测深技术、水下三维声呐成像技术、差分卫星定位技术等三大“秘密武器”。这些新技术能让探测海域及探测物体呈现出精准的3D立体效果。

调查前期，考古队先是运用多波束声呐测深技术获取到海底残存舰体影像，按其形状与结构，判定舰船为倒扣状态。经过周密分析，大家将搜索目标确定为寻找右舷舰铭牌。他们根据“经远舰”结构图纸指示的位置，加上差分卫星定位技术锁定区域。经过连续抽沙20余天，终于在泥沙下5.5米深的船体凹陷处，找到用螺丝固定、铆在船舷外侧的“经”“远”两个铭牌，材料为木质髹（xiū）金，长宽近半米。

“在水下亲手摸到‘经远’这两个繁体字铭牌的时候，我内心无比激动。”冯雷至今仍难掩激动之情，他说：“虽然水下能见度低，眼睛看不见，但我分明能透过时空感受到甲午海战的惨烈、悲壮，对英勇奋战的将士们满怀敬意。”

铭牌证明，庄河铁质沉船即是清朝舰队北洋海军在甲午海战中沉没的“经远舰”。

此次三大技术的应用，实现了水下抽沙精准定位、沉舰全景与“经远”铭牌区的三维声呐成像，极大地提高了工作效率，为以后大型沉舰遗址的调查、研究与展示工作提供了借鉴经验。

此后，考古队又对沉舰其他重要部位进行了局部解剖，陆续发现并确认了艏柱、锚链、舷窗、登舰舷梯、排煤渣口等部位，并收获一批重要文物。在对沉舰确认身份、了解其面貌之后，考古队没有对沉舰进行整体打捞，而是给予必要的保护与回填，并在钢铁舰体周边焊接锌块，以延缓海水对铁舰的腐蚀。

文物 推测出舰船沉没原因

“此次‘经远舰’的发现，首先是平息了舰体沉没地的争议。”冯雷说，在此之前，“经远舰”沉没地有大鹿岛、庄河、海洋岛等几种观点，而此次随着 “经远”铭牌的发现，最终证实“经远舰”沉没于庄河老人石（旧称虾老石）的南面，与民国《庄河县志》的记载“舰在虾老石东八里许”基本吻合。“距‘致远舰’沉船遗址有15海里。”冯雷说。

经考古确认，“经远舰”舰体残骸呈上下颠倒状翻扣在海底，泥下最大埋深达6.4米。因沉没后曾遭破拆，底舱已被抓损殆尽，但由于舰体翻扣，底舱上面的生活舱室及甲板上的武器装备反而保存下来，但也只有船身后半部的生活舱未遭到破坏，舱室甲板保留下来，总计约5米以上的舰体得以幸存。

曾参加过“致远舰”水下考古调查的冯雷告诉记者，“经远舰”现存状况要远好于“致远舰”，因为“致远舰”是正位沉于海底，1937年和1938年，日本侵略者曾两次派船，疯狂拆卸沉舰上的枪炮、钢材、航海仪器等，“致远舰”破坏严重，现在仅存一点儿底部舱室，约2米高度。

“这次水下考古，清理出铁、木、铜、铅、玻璃、陶瓷、皮革等各类材质遗物标本500余件，种类非常丰富。”冯雷介绍，其中包括锅炉、舷窗、舱门、外壳列板、肋骨、铁甲堡衬木等舰体结构。毛瑟步枪子弹、左轮手枪子弹、37毫米炮弹、47毫米炮弹等武器装备，以及锉刀、扳手、旋柄、冲子等修理工具，还有鞋子、皮带、烟袋等个人物品。此外，遗址中还发现53毫米格鲁森炮弹、120毫米炮弹引信等，但这些武器在“经远舰”出厂档案上没有记载，专家分析，应为清军在海战爆发前为加强艉部火力而紧急添置的武器。

出水遗物中有一个天幕杆，引起了冯雷的注意。杆为木制，应安装于艉部甲板上，挑高用来挂遮阳篷。杆下部有三条斜拉的铜杆，均已残断，木头上全是黑色火烧痕迹，几乎炭化。出水的不同孔径的弹壳有许多都是从内部爆炸，证实了当年海战的惨烈：“经远舰”中弹后引发了大火，不仅烧着了船上的木质结构，弹药也被大火烧爆。

此前有媒体报道称，考古人员根据“经远舰”倒扣海床的姿态，认为很可能是因为该舰在重伤情况下试图大幅度机动，导致倾覆。

1894年9月17日下午4点多，受到重创的“经远舰”准备冲滩，但是他们并没有选择就近的大鹿岛，而是开往大连庄河黑岛方向。目的是为了引开战斗力最强的日本第一游击队吉野、秋津洲、高千穗、浪速4艘巡洋舰。在该海域，“经远舰”开足马力往老人石冲滩，并试图将右舷转过来。可惜的是，在转舵时，可能因为机动幅度过大而翻沉。

修复 文物已运到青岛北海基地

“致远舰”和“经远舰”两个沉舰遗迹，是中日甲午海战的真实见证，它们还原了一段悲壮的历史，为研究中国近代史、海军发展史和世界海战史提供了弥足珍贵的实物资料。

在此次全国评选中，专家对“经远舰”考古项目点评时指出：“甲午海战是木质风帆战舰被蒸汽机装甲战舰取代以后的第一次大规模海战，是世界各国海军教科书上的经典案例，其交战模式、舰体结构、火力配备等一直是后世关注与研究的重点。此次水下考古调查首次发现了北洋海军的舰铭牌，并首次明确了其材质、工艺及安装方法，摸清了整个沉舰的残存情况、埋藏状态、遗物分布等诸多信息，可以借此还原激烈海战的一些细节。”相信随着今后科学研究的不断深入，两艘沉舰将会有更多的发现。

去年11月，国家文物局水下文化遗产保护中心北海基地在青岛建成并投入使用，“致远舰”和“经远舰”的文物也运到这里，由专业科研人员开展保护修复与考古研究。

据冯雷介绍，对于木质材料文物，出水以后，要马上用不含氯离子的蒸馏水或纯净水泡起来，以年为单位浸泡，进行脱盐处理。对于铜质等金属材料文物，要进行封护，去霉菌腐蚀，以及一些必要的修复。

据了解，与“经远舰”不同的是，“致远舰”发现于丹东东港海域，考古提取出文物300余件(套)，其中，带“致远”刻铭餐盘、铜加特林机枪以及刻有“致远舰”大副陈金揆名号的单筒望远镜非常珍贵。

（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供图）